吃罢晚饭,苏梅把碗筷放入洗碗池中。
戴上耳机,按出苏妈妈的电话拨了过去,嘟嘟的声音一直在响,却无人接听,直到电话被自动挂掉,再没有声息,连屏幕也都暗淡了下去。
再拨一次,亦是同样的结局。
苏梅把手机放进口袋,却没有摘下耳机,希望待会就能接到妈妈的电话。然后拖着微微发烫的身体,扭开水龙头,挤出洗涤剂,清洗着碗筷。
苏梅生病了,在炎热的夏天里。不太严重,着凉导致的低烧再加上感冒。
但是独自在外讨生活,洗碗筷这种事,她一般不愿拖,不然食物残渣在盛夏里迅速发酵并散发出酸馊的问题,会让她觉得自己生活在垃圾堆里。
正当十指在泡沫中来回运作时,手机响了。马上冲掉手上的泡沫,按下了接听键。
问:“刚才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
是妈妈!
“没有,刚才怎么不接我电话?”
“刚才没带手机,没接到。”顿了一下,苏妈妈接着问“最近工作怎么样了?还加班吗?”
“还行,不怎么忙,一般不加班。”苏梅想了想,还是早点告诉妈妈吧。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不过我找到新工作了,下下星期就到新公司上班。”
与苏梅的轻描淡写相对应的是苏妈妈的坦然接受,“换工作了啊,那挺好,刚到新公司,凡事都多注意点,不要太辛苦了。”
苏妈妈从来不反对苏梅的任何决定,因为她反对也是无效的。
苏妈妈知道,苏梅告诉她的任何决定,都不是寻求意见,而仅仅是知会一声。
苏梅大概从初中开始就这样,只是她没有在意,直到中考需要填报自愿时,她还满心欢喜的想以母亲的身份与苏梅讨论该报什么学校,苏梅却早已填报好了志愿表并交了上去。
苏妈妈忍住愤怒,问苏梅为何不与自己商量一下。苏梅却把早已烂熟于心的分析及理由,向母亲有理有据的表述了出来,无可置喙。
苏妈妈就知道,她已经失去了掌握苏梅人生的权力了。
沉默让手机两旁的人都万分尴尬。
还是苏梅先打破了沉默,抛出了一个问题,也是她今晚打电话给苏妈妈的缘由。
“妈,我发烧了,也不是很严重,只是低烧而已。但是不知道该吃什么药,你说吃啥好?”
“怎么就生病了?一点都不懂的好好照顾自己。”
“我刚才跟你讲话鼻音就很重啊,你都没有发现呢。”
“我还以为是你那边信号不好呢。”
苏梅哑然失笑,母亲总是这样,总是忽略了她的表现及感受。
“生病了也不早点告诉我。要是严重了怎么办?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谁照顾你啊······”
苏妈妈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忙音给打断了,苏梅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断线了。
面对苏妈妈刚才的那句“谁照顾你啊”,苏梅在心底幽幽的回答了自己。当然是我自己啊。
从小她自己照顾自己加上照顾父母的时间,估计比父母照顾自己的时间都多。
她怎么会忘记。
约莫是小学四五年纪的时候,她也是生病了,比这次还严重许多的高烧,连续三四日的高烧且无心进食,已经把她整个人烧得犹如岸上脱水的鱼,睁开的失神的眼睛都快如蒙灰的鱼目一般。
终得退烧,稍稍有些胃口进食时,母亲不知因何故,竟塞了两块钱入苏梅手心,让她自个去街口的早餐店买点肠粉来填肚子。
街口离苏梅家并不算太远,平日也就五分钟的路程,可是对于当时的苏梅来说,这大概也就和唐僧要从东土大唐一步步走去西天取经那般十万八千里远。
“妈,走不动。”这四个字自苏梅干裂的嘴唇中飘出。
苏妈妈头也没抬,“哪有那么多事,吃完就有力气了。”
苏梅无奈的自藤椅中起身。
刚走出门口,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苏梅就这样摔到在了门前。
“哐当”一声惊到了在屋内的苏妈妈,连忙出来查看,并把晕倒的苏梅扶回了家里。
念及此事,苏梅下意识的摸上了自己的右侧脑袋,因为当年摔倒时撞到的地方仿佛又痛了起来。
手机又响了起来。
还是妈妈!
“你那边的信号怎么这么不好!”苏妈妈抱怨。
苏梅低头看了一眼满格的信号条。
“可能因为是在顶楼吧。”
“你是怎么弄到感冒发烧的啊?”
“公司空调太冷了。估计是冷着了。”
“唉”苏妈妈叹了一口气,“冷到发烧那就喝点小柴胡。要是还是发烧的话,就吃点克感敏。”
然后又补了两句。
“克感敏能不吃就不吃,要是要吃的话,吃半颗就行了。”
“小柴胡要是写着一次冲两包,你就冲三包,加大药量,效果好。”
苏梅默记下药的名字。
其实她也不是完全不会怎么吃药。只是夏天冷到感冒这种事近几年都没发生,以前生什么病吃什么药的记忆早还给了母亲了。
小柴胡是想不起来可以喝这个,至于退烧的药,苏梅则是分不清是叫克感敏还是息斯敏,虽然这俩药她记得必定一个是退烧,一个是抗过敏的。
打电话这事,在当事人一个说出答案,一个得到答案后似乎已经失去了继续下去的理由。
在苏梅例行问候了家里各人的情况后,对话就像到了悬崖边上,无路可进。
最后,是苏妈妈放了彼此一条生路。
“生病了就赶紧去买药吧,刚好吃完饭可以吃一次药。然后临睡前记得再吃一次。”
苏梅如得大赦,赶紧领命。
恰巧今日下了雨,苏梅拿上钥匙和钱,怕弄湿了鞋,穿着拖鞋便下楼买药去了。
推开药店的门,腆着大肚子的药店老板的光着膀子吹着空调然后神游太虚去了。
“你好。”苏梅喊了一声,总算把药店老板从太虚之境唤了回来。
说完要买的药,老板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走近展柜,从架子上递了苏梅要的药过来。
苏梅拿药、付钱、道谢一气呵成。
回去把小柴胡冲上并喝了下去后,苏梅身上镀了一层微汗。
身子不再发烫,鼻子也通畅了起来。
仰卧在床上的苏梅想,果然妈妈的药方总是有效。
侧个身子,苏梅却叹了口气。
思绪万千。
她与母亲关系较之以前,已经算好了。俩人之间有病,郁结于心。
只要待在苏妈妈身边,苏梅总是压抑不住的暴躁,像是成长年间所受的忽略与伤害都时时刻刻蛊惑着她向母亲宣泄情绪。
苏妈妈的眼泪有时可以浇息她心上的怒火,有时却是徒增了一把柴。
苏妈妈不懂苏梅为何不像小时候那样对她亲近,其实苏梅也不懂。
有些看不到的东西,横亘在她俩之间。
直到她看的电影里出现的台词点醒了她。
“我们花一辈子的时间等待父母给我们道歉,他们花一辈子的时间等我们说谢谢,而我们都得不到想要的。”
原来苏梅与母亲之间的障碍,就是那可能永不到来的道歉与谢谢。
虽然解决她们心病的最佳药方那样简单。
但是却无法得到,那么这病也无法痊愈。
妈妈的药方可以治发烧感冒等各种病,却无法治心病。
所以苏梅在两人都因为生活在一起而痛苦时开出了“离开”这一药方,也许就是俩人现在可用的“最好”药方。
—故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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