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一晃半月
但她的打算，是趁着升班仪式，直接越级参加一级生的毕业考，用最短的时间从金陵书院毕业。
朱嬷嬷闻言笑起来，“老奴自己理就行了，虽说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但小姐你要什么书我还是能给你挑出来的，你一会儿只管再去歇歇。”
她显然看出来了沈星沉昨夜没有睡好。
“不，得你我一起，我不是只简单挑几本书，那些书我全都要读背一遍。”沈星沉起身就要往院子角落的杂物房去。
她院子里没有专门的书房，收集来的书册自然就没地方放，只能收在木箱里，统一堆进那间小小的杂物房。
朱嬷嬷跟着她往外走，边问：“好几大箱子呢，小姐都要背过？！”
那得多累呀。
“嗯，所以需要嬷嬷和我一起，先将类目整理清楚，方便我之后取用。”沈星沉答。
那些书实在不少，她一个人整理还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别的下人她又信不过。
而书册类目整理出来只是个开始，之后半月，她都会将自己关在房内专心读书。
她其实对自己的学识很有自信，但那些学识都是在大漠生活期间积累的，与帝都自然有许多不同。
所以她不能一点准备都不做的去参加毕业考，那在她看来无异于蒙着双眼走梅花桩，成功与否全靠运气。
书册整理花了一整日，之后她便吩咐院里的人，说自己要在家中潜心学习，让他们守好院子轻易不要放人进来打扰她。
但才在众多书卷中沉浮两日，沈言城便带着司南琴上门来了。
院子里的下人包括朱嬷嬷都不敢上前阻拦，他们径直到了卧房门口。
“星沉，为娘知道你数日都不曾出门，特地和侯爷一起来瞧瞧你，你是不是身子不适？有没有传府医过来看看？”司南琴在门外关切道，言语里的做作让人深感不适。
沈星沉将笔搁下，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满打满算才闭关两天，何来数日之说？
“请回。”她抬高声音向外丢了两个字，丝毫没有起身开门的意思。
她知道这两个人是来做什么的，还不就是让她帮忙搭救沈落灵？她才不乐意去。
门扇轻微动了动，不知是谁推了一下，但没有推开。
然后外面响起朱嬷嬷的声音：“侯爷、夫人，小姐她在准备学堂考试，为静心所以才谁都不见，她看重学业，所以刻苦努力极了。”
她不自觉的帮自家小姐打圆场，但其实沈星沉本人并不打算与门外二人维持任何关系。
“嬷嬷，送客。”她直接淡声开口。
沈言城闻言瞬间火冒三丈。
前几日那个不孝女对他口出狂言的罪过他还没有追究，今日竟敢连门都不让他进了！真是越发不像话！
他抬手就要砸门，被司南琴拉住了。
她小声劝慰：“侯爷，不能撕破脸，我们还指望她帮忙呢。”
那日沈言城被气到摔门离去后，并没有同她说明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说沈星沉不愿意帮忙，还出言顶撞他。
是以司南琴并不知道父女二人其实早就已经撕破脸了。
她说完前半句又刻意抬高音量，“星沉想必是因为知晓自己即将只身前往大漠，心中过于惶恐不安，所以才失了常性，将自己关了起来。”
屋内的沈星沉听了冷笑一声摇摇头。
既然装聋，假装没有听到朱嬷嬷的话，为何不干脆作哑安静离开？
“星沉你开开门，有什么事情我们一家人都好商量。”
司南琴还在屋外絮絮叨叨，沈言城则黑着脸在一边站着，不说话也不动作，木偶一般。
“请回。”沈星沉依旧不为所动，说完后找了两团棉花来将耳朵塞住，权当屋外是两只烦人的苍蝇。
之后每隔几日沈言城夫妇便要上门找她，先开始还是好言规劝，或是开出条件和她打商量，后面几次却开始出言威胁。
类似“逐出君侯府”、“断绝关系”一类的话也说了不少，但沈星沉根本不怕他们。
她依旧不为所动，永远只给他们一扇紧闭的房门和冷冷的“请回”二字。
这期间文太妃脸上的伤势也在一日一日缓慢恢复，她因为面部不适十分燥郁，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能发好大一通火。
替她换药成了所有太医们的噩梦。
但即便他们小心再小心，也还是会被文太妃揪着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错处责骂处罚。
一时之间，宫中所有伺候她的人都心存惶惶。
直到小皇帝托人找来一块有镇痛止疼的奇效的冰玉，才将众人从噩梦中解救出来。
这一日傍晚，朱嬷嬷轻轻敲了敲房门，“小姐，陆老太君让人送来许多养身子的补品，指明只给你。”
“知道了。”沈星沉应了一声，心知东西是陆怀泽借老太太的名义送来的。
那人下午来坐了会，她从头到尾都没理他。
想来是见她潜心备考，他最后没有多留，不过走前却强行捏捏她脸颊嫌她太消瘦。
盯着书卷上同一个字看了会儿，沈星沉眉心蹙起一抹极其浅淡的纹路。
她从没遇到过像陆怀泽一样的人，摸不准猜不透，你只能知道他想让你知道的。
他霸道蛮横不按常理出牌，但她又不能否认他真的有心帮她。
“哎……”
她如今想起他就有些心烦意乱，对他气也不是怨也不是。
……
日生日落，眨眼距离毕业考仅剩三天。
借着摄政王的干预、沈言城夫妇的艰辛奔走，沈落灵终于从大牢中出来了。
她打完板子未得到妥善救治，又在潮湿阴冷的大牢中关了十多天，回君侯府当天便发起了高热。
府医立时便去了，后来城中有名的大夫也去了，最后甚至找来了魏太医，但两天两夜折腾下来，沈落灵依旧高烧不退。
这可急坏了司南琴，她头一夜便起了满嘴燎泡，等到第二夜过去，她双眼里全是血丝。
眼见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她突然想到了沈星沉。
“星沉，你救救落灵，她烧的直说胡话，眼看是要坏啊……”
她在院子里哭天抢地，终于将沈星沉“哭”了出来。
“要我救她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第六十二章偏听偏信
司南琴抬起涩痛不已的双眸，看向房门边上远远站着的人，怔楞之下止了哭声。
多日不见，这个野丫头气质全变不说，还出落得愈发水灵，迎着天光时肌肤都仿佛透着淡光。
这说出去谁信她是在大漠长成？
抓着衣袖拭干净眼泪，她哑着嗓子问：“什么要求？”
沈星沉没有说话，只走近两步打量她，似乎是在权衡什么。
见她不说话，司南琴直接握住她的双手，眼眶中再次蓄满泪水，“只要你能救落灵，我什么都答应你！”
“如果我要你让出君侯府主母位置呢？”沈星沉立即出声，面上笑得讽刺。
她能看得出来眼前妇人的哭闹中有做戏成分，这人心疼沈落灵，替自己女儿忧心不假，但其中掺杂了多少利益考量只有她自己清楚。
司南琴竟是毫不犹豫，“如果一定要这样做你才愿意救落灵，那我就答应你。”说完后偏过头去泪流不止，神情姿态显得无辜又无奈。
就好像她一个贤良淑德的继室，却要被原配的恶毒子女逼迫至走投无路一般。
沈星沉一愣，觉得她神情可笑的同时，眼中多了些探究。
她不过随口一说，完全没有料到司南琴这种贪慕权势的人会轻易答应这样的要求。
这人真的能为沈落灵做到这种地步？
“既如此，便随我进房签订契书，签字画押后，我便随你去救人。”抱着怀疑，沈星沉率先转身进了房门。
除了多出来一张床榻，她的卧房如今和书房差不了多少，不管走到哪里，抬手便能摸到几本书册。
司南琴一进去便不动声色的打量几眼，此时此刻才信了沈星沉闭门不出这么些时日，是真的在用功读书。
协议签订之后，沈星沉随她一同前往沈落灵院中。
院门一开，扑鼻便是一阵浓郁厚重的苦香。
司南琴下意识的用帕子掩了一下鼻子，沈星沉则是闻惯了药味，神色如常的随她跨了进去。
沈落灵的院子是姐妹中最大最好的，厢房一侧有小花园，廊下每隔几步还挂着样式别致的彩灯。
朱红木柱旁看着药炉的丫鬟在抱着扇子打瞌睡，司南琴上去推了推她，训斥两句后才问：“我出去期间，大小姐醒来过吗？”
丫鬟唯唯诺诺答：“回夫人，没有，而且烧还没有退……”
司南琴闻言心中一紧，正要回头催促沈星沉，就发现对方已经从她身后过去，径直进了屋子。
她看向房门口的眼神透出一丝阴沉，随即正了正面色才跟了进去。
不想才进去，就见沈星沉要走，她上去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野丫头在耍她？！
斜睨对方，沈星沉开口时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厌烦，“你要是不想让我救人，就继续阻拦我。”
司南琴犹豫着松了手，面色十分难看。
她恨这种别人拿捏的感觉，尤其对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水煮沸放温，将你女儿腰臀附近的血痂全部洗去，然后叫我。”沈星沉吩咐完之后便去小花园晒太阳看书了。
不多时，卧房方向传出阵阵呼痛声，夹杂着司南琴的柔声安抚。
沈星沉听着心中只觉快意。
沈落灵高热不退不过是因为伤处的血痂下化了脓，此刻将长好的血痂全部揭下来无异于撕皮扯肉，不痛才怪。
帝都医者多为男子，姑娘家打板子后的尴尬伤处，想来是不方便细细检查的，所以便一直治不好。
“三小姐，都处理好了。”丫鬟过来叫她，鼻端许多细汗。
过去清理好伤处、留下敷伤口的药粉，再开好新的药方子，沈星沉便打算离开。
次日便要参加毕业考，她一刻都不想多留。
她走得太快，所以没有看到身后司南琴终于不再掩饰的、想要杀了她一般的眼神。
过了子时，沈落灵总算退烧，一杯清水喂下去，她悠悠转醒。
司南琴一直守着她，此刻将她头上顶着的湿帕子拿开，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看到自己娘亲，沈落灵连日来的委屈害怕终于一并爆发。
“娘亲，我真的出来了？”
她入了大牢没几日头脑便开始昏沉，这会儿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别怕，都过去了。”司南琴宽慰她，然后继续问：“当日在御书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落灵将进去之后的所有事都细细说了一番。
“……我就觉得膝盖一痛，便跌到了文太妃身上……”
她还要继续说，司南琴抬手止住，心下觉得有些不对劲，“等等，这么说你当时不是不小心摔倒的？”
沈落灵说不清楚，司南琴思索一会，命人叫来了沈言城。
“侯爷，落灵这件事透着古怪，我之前怀疑她是被人陷害的，你还不信……”
见沈言城询问的看过来，她继续道：“文太妃下令让沈星沉去大漠，之后落灵敬茶便出了事，这件事细细算来，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她沈星沉！”
“此话从何说起？”沈言城被她说得满脑子线团，抓不住关键头绪。
“这是她的一石二鸟之计，不仅报复了文太妃，还让落灵出了糗，她自己倒是借此大出风头，彻底坐实了医术精湛的名声，现在宫里宫外谁人不知道沈家三小姐医术过人？”
沈言城不解，“可她最后不还是要只身前往大漠上任？”
就为了出一口气再赚个虚名，她便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
要知道，这件事一个弄不好，沈星沉绝不可能活着出皇宫。
“她就是知道自己大漠之行死定了，所以想拉个垫背的！若是我们没救出落灵呢？”司南琴语气稍显急促。
“她如今就是立时死了，那也是个救过太妃的‘女神医’！”
“我们落灵无辜啊！”
沈言城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回想起最近沈星沉身上出现的巨大变化，此刻哪还有半分怀疑，当下便啐了一句“人面兽心”。
他的反应尚算淡定，沈落灵却耐不住了。
“爹爹！娘亲！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她趴卧在床头，呜呜痛哭。
沈言城觉得难办，“如今她得摄政王府庇佑，我们如何能轻易定她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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